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苏小小
苏小小,生平无详考,相传是南齐时钱塘名妓,年十九咯血而死,终葬于西泠之坞。
历史常常简单到一句话就是一个人的一生。
“苏州杨柳任君夸,更有钱塘胜馆娃。若解多情寻小小,绿杨深处是苏家。”白居易老先生看样子也是个风流种子。苏小小死后葬于西泠桥畔,前有石碑,题曰:钱塘苏小小之墓。苏小小墓在杭州的知名度可谓家喻户晓。有诗云:“湖山此地曾埋玉,花月其人可铸金”。墓上覆六角攒尖顶亭,叫“慕才亭”,据说是苏小小资助过的书生鲍仁所建。亭上挂了整整12副楹联,分别有“桃花流水沓然去,油壁香车不再逢”、“金粉六朝香车何处,才华一代青冢犹存”、“灯火疏帘尽有佳人居北里,笙歌画舫独教芳冢占西泠”、“几辈英雄拜倒石榴裙下,六朝金粉尚留抔土垄中”、“千载芳名留古迹,六朝韵事着西泠”等。
“生在西泠,死在西泠,葬在西泠,不负一生爱好山水”是苏小小的遗愿,西泠桥畔的埋香之所,既了却了佳人遗愿,又为西湖山水增色。
“湖山此地曾埋玉。”这埋葬在西泠桥头的苏小小,便是古代文人雅士心目中一块风月无边的玲珑玉。
苏小小的形象本身就是一个梦。
她很重感情,写下一首《同心歌》曰“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朴朴素素地道尽了青年恋人约会的无限风光。
美丽的车,美丽的马,一起飞驶疾驰,完成了一组气韵夺人的情感造像。
又传说她在风景胜处偶遇一位穷困书生,便慷慨解囊,赠银百两,助其上京。
但是,情人未归,书生已去,世界没能给她以情感的报偿。她不愿做姬做妾,勉强去完成一个女人的低下使命,而是要把自己的美色呈之街市,蔑视着精丽的高墙。
她不守贞节只守美,直让一个男性的世界围着她无常的喜怒而旋转。最后,重病即将夺走她的生命,她却恬然适然,觉得死于青春华年,倒可给世界留下一个最美的形象。她甚至认为,死神在她十九岁时来访,乃是上天对她的最好成全。
难怪曹聚仁先生要把她说成是茶花女式的唯美主义者。依我看,她比茶花女活得更为潇洒。在她面前,中国历史上其他有文学价值的名妓,都把自己搞得太逼仄了,为了个负心汉,或为了一个朝廷,颠簸得过于认真。只有她那种颇有哲理感的超逸,才成为中国文人心头一幅秘藏的圣符。
沦落风尘,却保持了一种灵魂的圣洁和人格的高度。她自尊自爱,拒绝随波逐流;她忠于爱情,至死不渝;她侠肝柔肠,慷慨大义。她生命的琴弦,虽然在十九岁那年遽然而断,然而,她却以一种美貌、智慧、忠贞、善良和慷慨混浇而成的个性魅力,成为古今文人共同仰慕的“大众情人”,也为西湖再添了一抹风雅韵致
由情至美,始终围绕着生命的主题。苏东坡把美衍化成了诗文和长堤,林和靖把美寄托于梅花与白鹤,然苏小小,则一直把美熨贴着自己的本体生命。她不作太多的物化转捩,只是凭借自身,发散出生命意识的微波。
附李贺---《苏小小墓》: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
油壁车,久相待。冷翠烛,劳光彩。
西陵下,风吹雨。
千百年来所有关于苏小小的题咏中,只有李贺才真正读懂了苏小小,只有李贺才是苏小小真正的知己,也是苏小小唯一的知己。在《苏小小墓》这首诗中,李贺把自己完全融入到了苏小小的人生命运之中,把她的孤寂、她的怅惘,她的幽怨、她的哀伤,她的期待、她的绝望,她生前的执着、她身后的凄凉,全部真实地显影于自己索寞凄凉的文字中。这是一种超越了肉欲的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纯洁打量和真诚融合。
如今的西泠桥下已无苏小小的墓迹,唯留一座亭,一块碑。三月桃红柳绿的西湖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又有几人能记得曾经的西陵坡下结同心的小小呢?不说也罢,或许只有西陵墓下的钱塘潮,潮来潮去夕复朝,记得千年前一个女子在江边望潮时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