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狱咏蝉·并序
骆宾王
余禁所禁垣西,是法厅事也,有古槐数株焉。虽生意可知,同殷仲文之古树①;而听讼斯在,即周召伯之甘棠②,每至夕照低阴,秋蝉疏引,发声幽息,有切尝闻,岂人心异于曩时③,将④虫响悲于前听?嗟乎,声以动容,德以象贤。故洁其身也,禀君子达人之高行;蜕其皮也,有仙都羽化之灵姿。候时而来,顺阴阳之数;应节为变,审藏用之机。有目斯开,不以道昏而昧其视;有翼自薄,不以俗厚而易其真。吟乔树之微风,韵姿天纵;饮高秋之坠露,清畏人知。仆失路艰虞,遭时徽⑤纆。不哀伤而自怨,未摇落而先衰。闻蟪蛄之流声,悟平反之已奏;见螳螂之抱影,怯危机之未安。感而缀诗⑥,贻诸知己。庶情沿物应,哀弱羽之飘零;道寄人知,悯余声之寂寞。非谓文墨,取代幽忧云尔。 ���
西陆⑦蝉声唱,南冠⑧客思深。
不堪玄鬓⑨影,来对白头吟⑩。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注释】
①虽生意两句:东晋殷仲文,见大司马桓温府中老槐树,叹曰:“此树婆娑,无复生意。”借此自叹其不得志。这里即用其事。
②而听讼两句:传说周代召伯巡行,听民间之讼而不烦劳百姓,就在甘棠(即棠梨)下断案,后人因相戒不要损伤这树。召伯,即召公。周代燕国始祖,名, 因封邑在召(今陕西岐山西南)而得名。
③曩时:前时。
④将:抑或。
⑤徽:捆绑罪犯的绳索,这里是被囚禁的意思。
⑥缀诗:成诗。
⑦西陆:指秋天。
⑧南冠:楚冠,这里是囚徒的意思。用《左传·成公九年》,楚钟仪戴着南冠被囚于晋国军府事。
⑨玄鬓:指蝉的黑色翅膀,这里比喻自己正当盛年。
⑩白头吟:乐府曲名,《乐府诗集》解题说是鲍照、张正见、虞世南诸作,皆自伤清直却遭诬谤。两句意谓,自己正当玄鬓之年,却来默诵《白头吟》那样哀怨的诗句。
【小序鉴赏】这首诗前有一段序,而现在通行的一些唐诗选本往往只录诗,对序则弃而不录。其实这段序文与诗是一有机整体,诗中比兴寓意,亦即自然之物与人格化身的契合,是以序文的铺叙直言为前提的。欲解二者契合之妙,不可不读这首诗的序。 可以说这是一篇简短而精美的骈文,是一篇很有情致的抒情小说。诗人在这段序文中叙说了自己作诗的缘起,叙说了蝉的形态、习性及美德,抒发了自己“失路艰虞,遭时徽纆”的哀怨之情。诗人首先从禁所的古槐写起,运用晋代殷仲文仕途失意及西周时召公姬奭明察狱讼的典故,表达了自己身陷囹圄的痛苦和乞盼有司明察的心愿。然后,写闻蝉鸣生悲感,“岂人心异于曩时,将虫响悲乎前听”,以反问的语句把蝉与己、心与物联系在一起。以拟人的笔法铺叙蝉的美德、从蝉的形态习性写起,写蝉适应季节的变化,随季节、气候的变化而出现;写蝉翼甚薄,蝉目常开,“不以道昏而昧其视,不以俗厚而易其真”。诗人谓之具有“君子达人之高行”。因为蝉有这样的美德,所以诗人才引蝉自喻,以蝉为自己的人格化身。刘勰《文心雕龙·物色》云:“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一叶且或迎意,虫声有足引心。”骆宾王以蝉喻己,顾影自怜,正是感物联类,情以物迁。从骆宾王作于同时期的《萤火赋序》中也可印证此论断:“物有感而情动,迹或均而心异。响必应之于同声,道固从之于同类。”诗人的体验说明了感物生情的道理,人的审美心理结构与自然之物的某种同构对应。诗人咏蝉之妙,不仅在于符合同构对应的原理,而且还在于蝉意象所包涵的丰富的文化内蕴.
【诗歌鉴赏】古人认为蝉栖于高枝,餐风露宿,不食人间烟火,所以把它作为高洁的象征,而且常以蝉的高洁表现自己品行的高洁。《唐诗别裁》说:“咏蝉者每咏其声,此独尊其品格。”骆宾王《在狱咏蝉》就是借蝉的这种品行, “寓情于物”,抒情了自己品行高洁却“遭时徽纆”的哀怨悲伤之情,表达了辨明无辜、昭雪沉冤的愿望。
唐高宗仪凤三年(678),任侍御史的骆宾王,“数上书言天下大计,后曌怒,诬以法,逮系狱中”。在囚禁骆宾王的狱所墙垣外,有几株苍老的古槐,夕阳照着扶疏而低垂的枝叶,树上有蝉鸣叫,鸣声“哀弱羽之飘零”,清幽凄切。诗人闻蝉鸣而触衷肠,写下了这首诗。
诗的开头两句点题,句法上是对偶,写法上是起兴,分别从蝉和己两方面写起。最喜炎热的盛夏的蝉,渡过了它生命的辉煌时期,到如今,白露既降,金风飒飒,已临近它生命的尽头,鸣声自然会变得凄切。而诗人身陷囹圄,从荣耀的朝廷命官变成阶下囚,也走上了人生的末路。人生天地间,无异匆匆过客;仕途多风波,尤其宦游之人。因此,遭逢厄运闻蝉鸣,怎能不起悲怆而客思深重?这样,在“西陆蝉”(秋蝉)与“南冠客”(囚犯)之间,无形中就建立起了一种沟通。细心体味,不难发现二者的契合点:时运不济!以下诗句,就是这种感情的进一步表露。
颔联从“己”着笔,从自己感受的角度写蝉的外形、蝉的悲鸣。一句说蝉,一句说自己,用“不堪”和“来对”构成流水对,把物我联系在一起。诗人几次讽谏武则天,以至下狱。大好的青春,经历了政治上的种种折磨已经消逝,头上增添了星星白发。在狱中看到这高唱的秋蝉,还是两鬓乌玄,两两对照,不禁自伤年老,并由此回想到自己少年时代,也何尝不如秋蝉的高唱,而今一事无成,竟至入狱。在这十个字中,诗人运用比兴,把凄恻的感情委婉曲折地表达了出来。“白头吟”,乐府曲名。相传西汉时司马相如对卓文君爱情不专后,卓文君作《白头吟》以自伤。诗人这里巧妙地运用了这一典故,喻执政者辜负了诗人对国家一颗忠爱之心。“白头吟”,在这里有双关的作用,比原意更深入,意在言外,含蓄曲折。此联是以“己”的角度写蝉,又是从蝉的形态写己,蝉与己相应,互为表里,心与物相融。
颈联从蝉着笔,写蝉的生态及环境,实为借蝉喻己。“露重”、“风多”,既实写蝉所处的季节特点,又比喻自己所处的社会、政治环境。“飞难进”、“响易沉”,既是刻画蝉的形象,同时也喻写自己内心的痛苦。“飞难进”,喻仕途受阻,欲诉无门;“响易沉”,喻有志难酬,心迹难明。两句对仗工稳,句句咏蝉,句句喻己。蝉与己,浑融为一,“寄托遥深”,自然无痕。
尾联主要写己,直抒胸臆,明确表达希望得到援救、昭雪冤狱的愿望,点明主旨。秋蝉高居树上,餐风饮露,有谁相信它不食人间烟火呢?这不正像诗人品性高洁,不为时人所了解,相反还被诬陷入狱吗?“无人信高洁”之语,也是对坐赃的辩白。然而正如屈原所说:“世混浊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在这样的情况下,谁来替诗人雪冤呢?“卿须怜我我怜卿”,只有蝉能为我而高唱,也只有我能为蝉而长吟。这样,自然之物“蝉”又与人格化身“己”相契合。
总之,这首诗作于患难之中,感情充沛,取譬明切,用典自然,语多双关,于咏物中寄情寓兴,由物到人,由人及物,物与人不即不离,达到了物我一体的境界,是咏物诗中的佳作。
【意象介绍】
“蝉”在诗歌中的意义
我国古代先民早就注意到了蝉这种昆虫,认识了它的不同种类、生活习性及与气候、节令的关系等。蝉作为物候性表征出现在诗文里,成为悲秋的一种常见意象。如在千古悲秋之祖的宋玉《九辩》中写道:“燕翩翩其辞归兮,蝉寂漠而无声。雁痈痈而南游兮,鹍鸡啁哳而悲鸣。”又如:“秋蝉鸣树间,玄鸟逝安适?”(古诗十九首《明月皎夜光》)“鸣蝉厉寒音,时菊耀秋华”。(潘岳《河阳县作二首)“园柳吟凉久,嘶蝉应序惊”(隋·王由礼《赋得高柳鸣蝉》)。寒蝉之鸣,不仅报道了秋天的到来,与白露、秋风、大雁、霜菊等物候性景物共同组成了最具普遍意义的秋景图,而且感发着士人的家国之思、漂零之感。中国古代文人对季节的更替、景物的变迁非常敏感,所谓“独有宦游人,偏惊物候新”。草长莺飞的阳春烟景,自然可令人心旷神怡;一片落叶,一声蝉鸣,亦往往能引动愁情。“高树蝉声入晚云,不惟愁我亦愁君”(雍陶《蝉》)。蝉这种物候性意象,在诗文中负载着诗人悲愁哀怨的情感体验,成为一种情感符号。候节而鸣的蝉声,会使人想起“凉风起天末”;想起一年即将尽,岁华尽摇落;想起去国离家,别梦依稀。候节而鸣的蝉声,会令志士伤惋,征夫伫立;会动闺人之夜悲,垂塞客之秋泣。陶渊明在《己酉岁九月九日》写道:“靡靡秋已夕,凄凄风露交。蔓草不复荣,园木空自凋。清气澄余滓,杳然天界高。哀蝉无留响,丛雁鸣云霄。万化相寻异,人生岂不劳?从古皆有没,念之中心焦。”静穆得超然心远的隐逸诗人尚且如此,汲汲于仕途功名的普通士人又何以堪?不同时代却又大致有着相同遭遇的人们听到蝉鸣,都会感发大致相似的情感意向。所以骆宾王在狱中听到“秋蝉疏引,发声幽息”,会情不自禁地“感而缀诗”。骆宾王诗中的蝉,当然也就不是单纯的自然之物,而是积淀了悲愁体验的情感符号。
汉魏以来,许多文人曾作赋称颂蝉的美德。如班昭《蝉赋》:“伊玄虫之微陋,亦摄生于天壤。当三秋之盛暑,陵高木之流响。融风被而来游,商焱厉而化往。吸清露于丹园,抗乔枝而理翮。”班昭所写还停留在对蝉的自然品性的褒扬上,而到了三国时代曹植的笔下,则已大大地人格化了。曹植《蝉赋》:“唯夫蝉之清素兮,潜厥类乎太阴。在盛阳之仲夏兮,始游豫乎芳林。实淡泊而寡欲兮,独怡乐而长吟。声噭噭而弥厉兮,似贞士之介心。内含和而弗食兮,与众物而无求。栖高枝而仰首兮,漱朝露之清流。”称颂蝉具有清素、淡泊、忠贞、耿介的品格。又如西晋陆云《寒蝉赋并序》称赞蝉有五种美德:“夫头上有緌,则其文也;含气饮露,则其清也;黍稷不食,则其廉也;处不巢居,则其俭也;应候守常,则其信也。”以蝉形貌、习性比附人的美德,称赞蝉具有文、清、廉、俭、信五种美德。从此,本属“微陋”之物的蝉在文人心目中更加完美起来,成为高洁人格的化身。受到士人美化的蝉,其实正是对象化的士人自身,是士人自身道德人格的美化。骆宾王在这首诗的序中说蝉“票君子达人之高行”,在诗中称蝉“高洁”,其渊源所自,就是汉魏以来对蝉意象的人格化认同。骆宾王咏蝉,是紧紧围绕着蝉“羽弱”、“声微”的特点来写。而这两个特点,正好反映了诗人当时有志难申、求助无力的处境。由于蝉的意象已积淀了悲愁的情感因素与高洁的人格因素,由于在诗前的序文中已铺叙了蝉的美德,因此,诗中所咏虽未以蝉的美德为主,而蝉的高洁之美实际上已尽在其中;虽未明言自己心事,而那激切的心声已跳荡于其中,分明可感可闻。方东树说:“咏物诗不待分明说尽,只仿佛形容,自然已到。”(《昭昧詹言》卷二十一)《在狱咏蝉》即是这样的咏物上乘之作。
【方法指导】
咏物诗词鉴赏要诀
世间万物纷繁芜杂,各具形态,各有情性,其中颇有些与人情或相近,或相似,或相通的,这就成为诗人们吟咏的对象。中华诗词中有不少咏物精品,意蕴深邃,感人肺腑,令人击节叹赏。但要做到领会咏物诗词的精髓,却非易事,因为咏物诗词只是以“物”为吟咏的对象,或借物抒怀,或托物寓意,而上乘的咏物诗词往往达到“物我一境”的境界,因此,我们必须仔细体贴诗人用意,才能达到鉴赏的目的。鉴赏咏物诗词的主要秘诀有如下几条:
第一、要了解咏物诗词在创作时要采用“不即不离”的吟咏方法。那么,什么叫做“不即不离”呢?通俗一点儿说,就是诗人在创作时,要在切合咏物,曲尽“物”的妙处的基础上来抒发作者的情思、感慨,而不仅仅停留在“物”上。虞世南、骆宾王、李商隐的咏蝉诗,杜甫、崔涂的咏孤雁诗,姜夔的咏蟋蟀词,林逋、陆游、姜夔的咏梅诗与词,于谦的咏石灰诗,郑板桥的咏竹诗等,都属于这类精品,不可不细心研读,以求能做到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我们即以于谦的《石灰吟》(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出这样一道练习题:“诗中的石灰有何比喻或象征意义?抒发了诗人怎样的一种情怀?”思考时应该想到诗人在咏石灰的同时,也在咏己,二者完全融为一体,不分彼此,然后才能做出这样正确的回答:“诗人以石灰自喻,抒发了自己不畏艰险,勇于牺牲的高尚精神,表达了洁身自好,清白自守的高风亮节,展示了诗人的远大理想和坦荡的胸襟。”
第二、要抓住所咏之“物”的主要特点及其比喻或象征意义,也有人把这叫做有“寄托”。比如说,松与竹,它们都是常青的植物,都有耐寒的品性,都能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下顽强而茁壮地生存下来,孔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岑参《范公丛竹歌》云:“寒天草木黄尽落,犹自青青君始知。”这就是松与竹的最大特点,也有别于梅、兰、菊。所以这二者往往成为坚贞不屈之品格,傲然直立之形象,刚正不阿之品质等的象征。试以郑板桥的《题竹石画》(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为例来做个简要的分析:诗人先表现出竹子坚韧顽强的鲜明性格,即使环境再恶劣也无所畏惧;然后展现竹子的旺盛的生命力和风貌、神采。诗人对竹子的这些描写既抓住了竹子的最大特色,又和自己历尽磨难的身世,耿直傲岸的性格等结合了起来。
第三、要懂得“物”虽为一,而情各有别道理。谁都知道,世间万“物”都有多面性,而诗人在咏物时往往“只取一瓢饮”,也就是说只抓住其中的一个特点来加以发挥,吟咏成章,再加上各人的处境、性格、思想等的差异,因此虽同咏一“物”,而主题大多各异。以咏蝉三绝为例,清人施补华《岘佣说诗》有个很好的评论:“同一咏蝉,虞世南‘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是清华人语;骆宾王‘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是患难人语;李商隐‘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是牢骚人语,比兴不同如此。”三位诗人一为高官,暗喻品行高尚,声望自大;一为囚徒,自哀自怜,显其清高;一为落拓士人,悲蝉悲己,自叹身世。都写得物我无间,情意胶合。
第四、要懂得“物”虽各异,而其情亦有无别的道理。自古以来,中国人就有“岁寒三友”之说,松、竹、梅虽则各异,但它们凌霜傲雪的风格却毫无二致,因此,不同的诗人在咏不同之“物”时,所表达的主题有时却是一样的。先说一下陆游的《卜算子. 咏梅》(驿外断桥边),这首咏梅词自然是有寄托的,诗人咏梅花就是咏自己,梅花的那种不随流俗,不畏谗毁,坚贞不屈,死而不悔的风格和陆游的身世、遭遇、人格、品性、情操完全一样。而王安石的《北陂杏花》(一陂春水绕花身)虽然咏的是杏花,但和陆游所咏的梅花却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你看,诗中的杏花不也和陆游词中的梅花一样,宁可粉身碎骨,也不屈服于邪恶势力吗?陆游和王安石的志趣在这一词和一诗中得到了和谐的统一。由此看来,对于诗词中的寄托,不能用固定的模式或框框来随便一套,就以为可以偃旗息鼓,得胜回朝;也不能牵强附会,妄加臆断。而必须实事求是,从全篇着眼,从作品及作者的实际出发来做准确的剖析,只有这样才能作出正确的回答,否则会南辕北辙,适得其反。
第五、要懂得所咏之“物”怎样才能达到形神具似的最佳境界。咏物诗要达到形似比较容易,而要达到神似就比较难了。以绘画打个比方,同是画人物肖像,一般的画匠只能达到形似,而真正的天才画家才能达到神似,把人物画得活灵活现,富有神韵,画龙点睛这一成语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就拿苏轼的《东栏梨花》(梨花淡白柳深青)来说,诗人以柳青衬梨白,可谓是一青二白,这就抓住了梨花的特点,它不妖艳,也不轻狂的神态,又在“一株雪”里再次赋予梨花以神韵,并把咏梨花与自咏结合了起来。其实,这“一株雪”不正是诗人自己的化身吗?因为苏轼一生正道直行,清廉洁白,坦荡如砥。在咏梨花时,苏轼用了“柳絮飞时花满城”来加以衬托,你看梨花既不像“颠狂柳絮随风去”,也不像“轻薄桃花逐水流”,其品格是何其高尚的;诗人还用了“人生看得几清明”来加以侧面烘托梨花之“清明”。
[作者简介]
骆宾王与《骆宾王文集》
骆宾王(约○~约六八四),浙江义乌人。他年轻时就会写文章,尤其精干五言诗 ,“尝作《帝京篇》,当时以为绝唱。”唐高宗时候,“为长安主簿,坐赃,左迁临海丞,怏怏失志,弃官而去。”
徐敬业起兵讨武则天,他参加了,代徐敬业主持宣传与军中书檄,最有名的《讨武曌檄》,就出于他的手笔。传说武则天刚看到这篇骂她的妙文时候,满不在乎,并且还嘻嘻哈哈的,但是读到其中“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两句时,睁着眼睛说:“谁写的?”左右告诉她骆宾王写的,武则天埋怨说:“宰相安得失此人!”(宰相怎么把这样的人才给丢了!)
徐敬业起兵失败后,《新唐书》说“宾王亡命,不知所之”,《旧唐书》说“伏诛”,
显然是被杀了。骆宾王死后,武则天找人寻访他的作品,找到了十卷“盛传于世”。骆宾王任侍御史时入狱,写了《在狱咏蝉》,说“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他死后,绝没想到“表”他“心”的,竟是他的头号政敌——武则天!这位女皇帝的度量,真不简单了!
<<在狱咏蝉>>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
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唐诗鉴赏辞典》:
这首诗作于高宗仪凤三年(678)。当时骆宾王任侍御史,因上疏论事触忤武后,遭诬,以贪赃罪名下狱。起二句在句法上用对偶句,在作法上则用起兴的手法,以蝉声来逗起客思。诗一开始即点出秋蝉高唱,触耳惊心。接下来就点出诗人在狱中深深怀想家园。三、四两句,一句说蝉,一句说自己,用“不堪”和“来对”构成流水对,把物我联系在一起。诗人几次讽谏武则天,以至下狱。大好的青春,经历了政治上的种种折磨已经消逝,头上增添了星星白发。在狱中看到这高唱的秋蝉,还是两鬓乌玄,两两对照,不禁自伤老大,同时更因此回想到自己少年时代,也何尝不如秋蝉的高唱,而今一事无成,甚至入狱。就在这十个字中,诗人运用比兴的方法,把这份凄恻的感情,委婉曲折地表达了出来。同时,白头吟又是乐府曲名。相传西汉时司马相如对卓文君爱情不专后,卓文君作《白头吟》以自伤。其诗云:“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见《西京杂记》)这里,诗人巧妙地运用了这一典故,进一步比喻执政者辜负了诗人对国家一片忠爱之忱。“白头吟”三字于此起了双关的作用,比原意更深入一层。十字之中,什么悲呀愁呀这一类明点的字眼一个不用,意在言外,充分显示了诗的含蓄之美。
接下来五六两句,纯用“比”体。两句中无一字不在说蝉,也无一字不在说自己。“露重”“风多”比喻环境的压力,“飞难进”比喻政治上的不得意,“响易沉”比喻言论上的受压制。蝉如此,我也如此,物我在这里打成一片,融混而不可分了。咏物诗写到如此境界,才算是“寄托遥深”。
诗人在写这首诗时,由于感情充沛,功力深至,故虽在将近结束之时,还是力有余劲。第七句再接再厉,仍用比体。秋蝉高居树上,餐风饮露,有谁相信它不食人间烟火呢?这句诗人自喻高洁的品性,不为时人所了解,相反地还被诬陷入狱,“无人信高洁”之语,也是对坐赃的辩白。然而正如战国时楚屈原《离骚》中所说:“世混浊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在这样的情况下,有那一个来替诗人雪冤呢?“卿须怜我我怜卿”,只有蝉能为我而高唱,也只有我能为蝉而长吟。末句用问句的方式,蝉与诗人又浑然一体了。
这首诗作于患难之中,感情充沛,取譬明切,用典自然,语多双关,于咏物中寄情寓兴,由物到人,由人及物,达到了物我一体的境界,是咏物诗中的名作。
在狱咏蝉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
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在狱咏蝉》是唐代文学家骆宾王的代表诗作。此诗作于患难之中,作者歌咏蝉的高洁品行,以蝉比兴,以蝉寓己,寓情于物,寄托遥深,蝉人浑然一体,抒发了诗人品行高洁却“遭时徽纆”的哀怨悲伤之情,表达了辨明无辜、昭雪沉冤的愿望。全诗情感充沛,取譬明切,用典自然,语意双关,达到了物我一体的境界,是咏物诗中的名作。
在狱咏蝉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
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白话译文
秋天蝉儿在哀婉地鸣叫,作为囚徒的我,不由得生出了阵阵悲伤。
我虽不到四十岁已是满头白发,哪还经得起那如妇人黑发般的蝉儿哀鸣的侵袭。
秋露浓重,蝉儿纵使展开双翼也难以高飞,寒风瑟瑟,轻易地把它的鸣唱淹没。
虽然蝉儿居高食洁,又有谁能相信我的清白,代我表述内心的沉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