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酒馆女主人和外祖父吵架,她捎带着把没有参加吵架的外祖母也骂上了,骂得很凶,甚至向她扔红萝卜。
“您真糊涂,我的好太太。”外祖母安详地对她说,然而可把我气坏了,我决定对这个恶婆报复一次。
我想了又想,怎样才能给这个双下巴细眼睛的红发胖女人来一次更痛的打击。
我观察邻人们的内讧,知道他们互相报复的方法是:切掉猫尾巴,把狗给毒死,打死公鸡和母鸡,或者半夜偷偷地进到仇人的地窑里,把煤油倒入腌白菜和黄瓜的木桶里,把桶里的克瓦斯放出来,——但是这些办法都不合我的意;需要想一个更惊人更厉害的方法。
我想到一个法子:我瞅酒馆女主人下地窑的时候,合上地窑的顶盖,锁上,我在上面跳了一通复仇者之舞,把钥匙扔到屋顶上,就一溜烟地跑到厨房里,外祖母正在那里做饭。她没有马上明白我为什么高兴,但当她弄明白后,狠狠地朝我的屁股拍了几巴掌,把我拖到院子里,叫我到房顶上去找钥匙。我对她的态度觉得很奇怪,我默默地把钥匙拿下来,躲到院子角落里看她释放被俘获的酒馆女主人,她们俩友善地一面走过院子,一面大笑。
“我叫你知道厉害,”酒馆女主人攥紧胖胖的拳头威吓我说,但她那看不见眼睛的胖面孔露出和蔼的笑意。外祖母揪住我的领子,把我拉到厨房里,问道:
“你干吗要这样做?”
“她拿胡萝卜打你嘛……”
“你是为了我吗?原来是这么回事!你瞧我把你这块废料塞到炉底下喂老鼠,你就知道了!你算什么保护者啊,一个小泡泡儿,一戳就破!你看我告诉外祖父--他不打掉你一层皮才怪呢!到顶楼念书去吧……”
她整天不理我,到晚上,在没有祈祷以前,她在床沿上坐下,教训了我几句永生不忘的话:
“阿廖沙,亲爱的孩子,你要记住:不要管大人的事!大人都学坏了;上帝正考验他们呢,你还没有受考验,你应当照着孩子的想法生活。等上帝来开你的心窍,指示你应当做什么,领你走那应走的道路。懂不懂?至于什么人犯了什么过失——这不是你的事。这让上帝来判断,惩罚。这要他来管,不是我们!”
她沉默了一会儿,嗅了嗅鼻烟,眯缝起右眼,补充说:
“是啊,谁犯了过错,大约连上帝也不是任何时候都弄得清楚的。”
“上帝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吗?”我吃惊地问道。她轻轻地、悲哀地回答道:
“他要是什么都能知道,大约有很多事情人们就不会做了。他老人家从天上向人间、向我们大家看了又看,有时会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说:‘我的人们啊,我的人们啊!噢啊,我是怎样可怜你们啊!’”
她自己也哭了,带着满脸的泪痕,到墙角祈祷去了。
从那时起,她的上帝对于我更亲近更可理解了。